Saturday, January 9, 2010

随风而逝

昨天一夜没好睡, 今天却起了个大早, 我想早一点去医院看诊, 愈早愈好,争取早点看完病人,可能还有点时间也许可以送你这最后一程。

8点半正打开电脑, 注册名字上来的只有11个,上星期排诊的已有26位,怎么会差这么多?忽然间我明白了,你是坚持要我送你这最后的这段路就是了。 10点15分的时候,我同组员张医生基本上已经看完了11个病人。 T 这时候从楼下打电话上来说, 我只叫服务台给我8个病人, 11点可以走, 你呢。我看着电脑, 又跑进了5个名字。 我同T 说,你给我15分钟, 我能看多少就多少, 其余的叫张医生顶着, 我同你一齐走就是。

进来的几个病人原来都是你的病人。我看着那个你一直在照顾着的遗传性肌肉萎缩的8岁男孩, 同他的母亲说,杨医生已经往生了,不会再回来的了。 他的母亲还不大明白我同她说什么, 有点傻傻地, 是移民吗, 去了那里。 我没答她,问了一下小孩的情况,知道他这半年里在你的诊治下进步神速, 我同她母亲说, 杨医生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待会儿我同他说去。 说到这里,我心如拳击, 我一边打电脑,一边泪流不止, 忽然间这几天的压抑如江河缺堤; 我转过脸去, 不要让病人看到我的失态, 但她已经看见了,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就即刻大哭了起来, 怎么会呢, 怎么会, 上星期六他还好好的。

上星期六? 现在想起来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设法让她平静,然后继续再看另一个病人。这个病人也是你的病人, 一进来便问我, 楼下说杨医生不做了, 为什么? 我只好再重复一遍, 对不起,杨医生已经离开了我们,不会再回来的了, 以后你们都将被转到我这里。 前面的女人目瞪口呆,眼圈开始变红。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只能看着电脑问诊, 对她问关于你的话题一直没有回答。

这时候 T 进来了, 催我, 可以走了吗, 要不然便赶不及了。 我匆匆地给病人及张医生交代,说我去去就来。病房里在候着的几个你的病人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泪流满脸地抢着要托我拿点白金给你。 他们并不富裕,但他们倾他们的所有,给你。 我既心酸又哀痛, 你的病人都这么样的爱戴你,你怎么舍得离开?

我同 T 匆匆地赶到现场, 你已经盖棺, 但我们来得及看到你的棺木被缓缓地推入焚化炉的那一刻。站在我旁边的几个大男人,再也忍不住地抽泣, 最后我们抱头痛哭。 过去的几天我们强装坚强,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崩溃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

又匆匆地赶回医院; 还来得及看完最后的几个病人。 我将你病人的病例报告全部都调取出来, 厚厚地几大叠。这时候我又被医院通知,从此之后我将调回你原来的那个病房固定的看诊, 不再在不同的日子里更换房间。 我知道你会是这么样的安排,你的电脑里应该还有更多的病例报告等着我去调取。

回到家里, 又看到书桌上那一大叠的资料;想起这不过是10天之前的事,你上电脑网络帮我下载了这么一大堆病案报告,以帮助我完成就快要提呈的课题报告。 当时你说,你要的资料都齐全了, 都在这里, 你别忙了, 可以省多点时间看多点病人。

你都详细计划安排好了, 现在回想, 才恍然大悟。

朋友你就安心地走吧, 我会好好地, 不再伤心, 承担你留下给我的,一切。 从今天开始。


(新加坡林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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