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种拖到最后一分钟才匆匆忙忙地赶回去上班的人, 肯定是会出事的, 但没想到出的事居然是自己生病。 晚11点抵达的班机, 凌晨1点才睡下, 隔天8点便坐在医院里。 我感觉不舒服, 但天下没有医生生病的, 病人还是要照看的, 何况这些都是两个星期前就排好的病人。
我一打开电脑看了注册的38个病人, 还没来得及晕, 组里被我叫妈咪的陈医生便过来对我说, “今天你少罗嗦点知道吗, 我已经给你卡时间了, 一个病人只给你5分钟, 知道不。” 上次因为我多嘴问了一个忧郁症的一些心事, 结果她滔滔不绝地在那里又哭又闹地说了20分钟还没办法停下来, 急得全组的人都瞪着我, 眼里喷出火来, 我差点得自杀谢罪。
这下好啦, 刚回来我便得全身武装地坐在那里像个木乃伊, 妈咪说卡5分钟, 意即我只能看着电脑问诊了, 噢,怎么样, 好吗, 上次的药吃了怎么样, 可以的话, 照方输入, 不可以才来问为什么不可以, 但手脚要快, 不可以想一个方想什么发方药组成的拖慢时间, 就像陈医生时不时给我来个眼神, 意思还是说, 你还要问多久, 18年历史细说从头啊?
我们都只有一双手, 一对耳朵。 要看的病人永远那么多, 永远看不完, 再问下去就是时间脱节。 但病人等了几个钟头进来, 我都还没说完新年快乐, 即刻奔入主题, 两三下子解决, 看下时间, 三分钟不到, 天, 真要快到这么样, 我到底是看病还是同时间赛跑?
由于新年假期刚过, 复工的第一天, 熟识的病人总是热情地进来问好, 送上糕饼点心, 甚至塞红包的, 为了节省时间, 我们派一个人专门站在旁边帮我们推卸这等事。 我戴着个大口罩, 什么也不必说, 旁边的人自会同病人说, “你什么也别给了, 她不会收的, 她今天不方便说太多话噢, 心领了。 对对对, 她一收就要坐牢的, 知道了啊, 医院规定的。” 诸如此类的, 反正我们的责任便是少说多做, 尤其是这种紧张时刻, 更是分秒必争, 那能花时间在这类人情世故上。
连续一个星期下来, 我的感冒一直没有好, 在院内几名大内高手的调养下, 依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挨, 连中国教授都隔海抓药了, 我仍然凄凄惨惨戚戚地, 一天看了无数的病人,自己却是个病猫样。
我天天穿得像个太空人似的, 只怕将病菌传染给病人。 但组员们一直说, 能撑就撑吧, 一休息了这些病人还是会积累回来的, 迟早还是得看, 晚看不如早看, 要不然永远看不完。
都说了, 只有医生不可以生病, 生病了得自己负责。 我查下这几天的看病记录, 真是客如潮水,一个走了, 另一个就来, 我们如此应接不暇, 自嘲自己是最红牌的阿姑。 现在什么功绩表现都得看数目字, 看病也一样, 自己病了趴在那里像头狗, 但业绩还是要拼的。
郁闷的时候, 给教授发短信, “我真后悔当医生了啊, 我选择的路。” 他可一点都不同情我, 只说,“没得选择, 你只能继续做这行。”
于是我顶着这不寻常的38度闷热天气, 拼命地喝完板兰根再灌金银花, 再不行,吞抗生素维他命C, 喷鼻通灵, 向上天祈祷让我赶快痊愈吧, 我还真不能生病呢, 还有那么多客人要接,不是吗。
(新加坡林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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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rch 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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