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你的眼

新年回去复工的第一天， 下班时我耳尖， 听到张医生同他的远方女友情意绵绵地说：“吻你的眼睛。”

我忍不住笑。 果然是三句不离本行啊，电影或小说中吻头吻唇吻脸吻手吻脚都不新鲜了， 就要独创一格， 跑来吻眼睛了。

不过吻眼睛还真是有高难度的。 这双眼睛必须不化妆。 你可以想象涂了一堆眼影眼线的眼睛， 一吻下去， 男人的嘴唇要不变黑， 要不变蓝。 而贴了假睫毛的眼睛， 被吻了搞不好就变成了男人脸上的胡须了。

还必须假设这双眼睛没有高度近视或远视， 要不然就不懂配合， 看到一张脸盖下来， 不知道要吻那里， 吻眼睛就不可能那么准了。

当然， 吻的眼睛必须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 有灵魂的眼睛， 要不然不是大煞风景吗？ 满布红丝的眼睛， 干涩的眼睛， 有分泌物的眼睛， 睫毛倒生或外生的眼睛， 有黑眼袋的眼睛， 还有斜视或斗鸡眼的眼睛， 吻得下去吗， 嗄？

有人看到这里一定说， 什么人像你啊， 情到浓时，你是否还拿着个放大镜或显微镜看得那么清楚，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即使真的是有角膜炎的眼睛， 大概也照吻不误吧。

不行， 不行 。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做这一行就要知道这一行的规矩， 有炎症的眼睛还跑去吻， 不是加促感染机会吗， 万一是带状疱疹或什么病毒造成的眼睛感染疾病， 这么一吻大概就真吻出事来了。

而我是这么想的， 眼睛是通往灵魂之窗， 是用来看的， 而不是用来吻的。 吻了眼睛的时候眼睛一定闭上， 闭上的眼睛有何沟通可言， 最多是看看睫毛长不长， 弯不弯，眉毛黑不黑， 眼角旁边有无细纹或鱼尾纹之类。 不像唇， 千言万语就靠它了，不说话也似说话， 一吻下去搞不好就回不了头。

我当然最后忍住没问的话是， 张医生， 你是检查后才吻呢， 还是吻了才检查。 眼睛可以有很多隐藏的疾病噢。 做医生的在情场上也想要有自创的词汇才够标青吧， 将来搞不好会听到吻你的胃， 吻你的喉或吻你的肺或大肠这种话。 但在这些所谓的甜言蜜语流行之前， 张爱玲大姑奶奶早在 N年前便已经写下来了以医学名词为代表的极致情话， 她说， 到达男人的心里要通过胃， 但是要达到女人的心里， 则一定要通过子宫。

有她这么彪悍的字句在前， 造成以后其余的再造句子或词儿都几乎成了一堆废话。
充其量只能照搬不误， 吻你的胃， 吻你的子宫。 这么说， 又够三级的。

（新加坡林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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